制 怒

□连云港 / 卜伟

路小怒当然姓路，但叫路什么却鲜有人知。你喊她小路、小怒、或者路小怒，她都脸上没表情的答应你。路小怒只要不开车，也算正常的一个同志，看起来也清秀，模样也周周正正。但只要开车，仿佛酒精遇到了火，她的嘴巴开始不消停起来。要是说说单位里的八卦搬弄搬弄是非什么的，自然能引起坐车人的兴趣，就是聊一些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也能让人忍受。但小怒素质很高，从来不说这些。她只说路上那些她根本不认识的，同样在开车的司机。

同行是冤家。

她猛地按一下喇叭，坐在后排的李栋忽地抖了一下，被吓了一个激灵。

“你看看，绿灯亮了，前面的死车还不走，一定是在玩手机。”小怒说。她不停地按喇叭。前面的车就是不走，等黄灯一闪，那车忽地开走了，留下小怒继续等待。

小怒摇下车窗骂。

李栋说：“人都开走了，你骂给谁听，傻不傻？”

小怒说：“听不见，我也要骂。”

李栋说：“抓紧走吧，要迟到了。”

小怒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过一会，她的目标转移了。

“你看你看，前面的那破车都变道两次了，这是成心想让我去追尾是吧。”

李栋看了看，前面确实有车在变道，不过距离路小怒的车大概有三百多米。

李栋没有说话。他清楚，只要路小怒一上车，四周全潜伏着她的敌人。开车的路小怒仿佛上了战场，绝对不能放过一个敌人，潜在的敌人也必须一网打尽。大有不教胡马度阴山、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概。

李栋叹了口气。当初介绍人说小路很文静，性格也好。李栋想，如果此时介绍人坐在这车上，估计这老娘们自己都会为她说过的那些话感到羞愧。他们相处已经快一年了，小路这个女同志属于“表面光”的那种，其实人非常粗糙。她的房间乍看起来也收拾得挺整洁，等打开衣橱一看。乖乖，衣服都胡乱地堆在一起，一层压一层，密密麻麻，水泄不通；性格也急，遇到自己不满意的，什么语言恶毒就说什么，尤其开车的时候。上次李栋请书法家写了“制怒”两个字裱好后送给小怒，让她挂在房间里。小怒不愿意，她说：“挂这两个字有啥意思，不如挂‘暴富’或者‘躺赢’！”

李栋心里默默地背诵着苏轼的“定风波”，让自己平静下来。当背到“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时候，不得了了，小怒的车头被插进来的车别了一下。

小怒来劲了，嘴里像是添进了无穷无尽的炮弹，这些炮弹必须在规定时间发射完，才能打得敌人落花流水。她一边连珠炮开骂，一边加大油门去追前面那辆车。

李栋说：“算了，算了，多大事，要迟到了。”

小怒说：“我非得追上去让他赔礼道歉，这是原则问题，底线不能突破”。

李栋瞪着她：“我——今天早上有个会，不能迟到。”

“绝对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小怒大喊一声，加大油门，李栋的脸撞到了前面的座椅上。

小怒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前面那车。本来是能追上的，但她为抢了一个红灯，蹭了别人的车。

那人骂骂咧咧地要下车，车门却打不开。

那人骂：“你要不会开车，找个没人的地方开。我开得这么慢，你都能撞上，你是专门瞄准的吧。你说，怎么办把？”

小怒回答：“我的车不也蹭了？”

“你是出门没吃药咋的，你的车蹭了？你的车蹭了和我有半毛钱关系吗？现在我车门都打不开了，你说咋办吧？”

“咋办？”小怒把手里的一瓶矿泉水狠狠地砸向自己的车，车头被砸陷下去一块。

“现在你满意了吗”小怒问。

“你个神经病。”那人骂道。

李栋下了车，用微信给那人转账。

小怒大怒。冲着李栋大叫，“你要干嘛？你给他钱干嘛？”

“好了，我们分手吧。”李栋头也不回走了。

空气里飘来李栋钢针一样的声音，刺进了路小怒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