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色的海洋

□河南 / 汪葆夫

大鹏连续打了六天六夜游戏，再次花光了身上的钱，被老板赶出网吧。踯躅在街上，淅淅沥沥的小雨把他淋个透湿。他瑟瑟发抖，晃荡着虚空的身子，脚步滞重地向大桥走去。他想从那里纵身一跃……

路边一爿面店的橘红色的灯光吸引了他，他也嗅到了那诱人的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他心一横：死，也不要做饿死鬼。他踅进面店，要了一碗面，自顾狼吞虎咽起来。

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一名3岁小男孩被拐，一家人疯了一般到处寻找，最后成功将人贩子抓获。母亲紧紧把孩子抱在怀里，嘴里喃喃着：“……心……肝……”

大鹏望着电视屏幕，痴痴的，清泪蜿蜒而下。

“孩子，怎么啦？需要帮助吗？”

大鹏回过神来，见店主老伯站在自己面前，慈祥地望他。他慌乱地摇摇头，躲避着老伯关切的目光。

在老伯的一再追问下，他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从家里出来，已经一年了……”

那时，他还在一个封闭学校上初中，和许多孩子一样迷上了网络游戏。手机三番五次被老师没收，妈妈一次又一次托关系给他要回来。他是家中的独苗，家里人都把他当眼珠子一样呵护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结伙翻越学校栏杆，偷偷去附近网吧打游戏。

那一回，因为在课堂上玩游戏，大鹏的手机再次被老师没收。礼拜天回到家没有手机玩，大鹏在卧室抹眼泪。妈妈心疼坏了，就勒令爸爸把手机给大鹏玩。爸爸生气，与妈妈抬杠：“你这不是疼他，是在害他！”又对大鹏吼：“你还有上学的心吗？一天到晚玩手机，你这是荒废青春啊！”

这是大鹏第一次挨训，他怎能受得了？“嫌我是废物是吧？你们当初就不该生我！好，我不在你们眼前，免得惹你们烦！”咆哮着，就往外冲。

大鹏回忆着。

“我在家无聊，在一个皮箱里意外翻到一叠钱。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足足有一万元。我不知道这钱是做什么用的……管不了这么多了，能够自由地上网，这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我迅速把钱揣进兜里，从家里跑出来，搭上了去省城的大巴……”

“孩子，你不能这样啊，你的爸妈该多么焦急伤心啊！这些日子，你的父母为了找你肯定在南里北里奔波！”老伯搓着手，有点激动，“那你赶紧给你爸爸打电话，告诉他你现在的情况，让他来接你回家。”

大鹏低声说：“我从来没有记过爸爸的电话，我也不敢回家，怕他们不原谅我。”

老伯摇摇头：“傻孩子，不要这样想。没有父母会真正记恨自己的孩子，无论他犯过怎样的过错。”

大鹏吃完了面，没钱付给老伯。老伯摇摇手。大鹏深深向老伯鞠了一躬。大伯感叹：“你这孩子不坏啊，一碗面你都知道感恩。父母养你的恩情呢？”

这话犹如一把锤子，敲打在大鹏的心上，令他震惊，在他耳际一直盘旋回响。他没有迈向大桥。

在城里盘桓多日，终于，他下定决心，给爸妈写了一封信，信中真诚地向爸妈道歉，盼望能得到爸妈的原谅。他说：“如果你们能原谅我、接纳我，就请将我蓝色的床单挂在院子里。我坐车从那里经过的时候，看到就会下车回家……”

回家的列车在匀速前行。

大鹏微眯着眼假寐，在车厢轻微摇荡中，如浮萍在涟漪中起伏，其实，他的心里正翻卷着波涛。越是临近家乡，大鹏越是急迫地想看到村子，也越不敢往窗外望。

“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一声女孩的尖叫，把车厢里的乘客的视线引向窗外。大鹏也禁不住地望去——

车窗外，那正是自己的家乡，养育了自己十多年的村子。现在，整个村子被一种蔚蓝的颜色淹没——每家每户，大街小巷，到处飘荡着蓝色的床单，在风中猎猎舞动，像一片蔚蓝色的海洋在荡漾。

大鹏热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