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放弃高薪投身剪纸 当热门IP遇上水乡风情 同里剪纸实现疯狂“出圈”

当机械臂在智能工厂精准作业时，56岁的计建明正握着那把跟了他半生的铜柄剪刀，在方寸红笺上游走如笔。2001年，这位当过兵、办过厂、研制过钢笔模具的硬汉，在人生而立之年突然转行，让苏州吴江同里古镇退思园的雕花窗棂间，多了一抹跃动的中国红。16年后，他物联网工程专业毕业、手握电缆工程师聘书的儿子计振，也毅然离职，带着创新思维将冰墩墩、哪吒等热门IP，在父亲裁出的镂空世界里种下新芽。“我在这把椅子上一坐就是一天，一剪就是二十五年，我们父子俩就是要让同里剪纸的根脉在这片土地上深深扎根，代代相传。”5月27日，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苏州吴江同里剪纸非遗代表性传承人计建明如是说。

从开模具到学剪纸

百倍精度差是他最熟悉的战场

计建明的“剪南春”剪纸工作室，就栖息在同里古镇退思园的深处。几把剪刀、几叠剪纸，简简单单的几样物件，就构成了计建明工作台的全部。见到计建明时，他正用一口流利的法语向法国游客介绍自己的剪纸作品，在现场展示过程中，计建明手持的剪刀翻飞、游走于纸上，一幅精美的剪纸便跃然而出。“今年是退思园修建140周年，受同里镇的委托，我还创作了一系列相关的作品，让游客能将退思园的美带回去。”工作中的计建明一丝不苟、严肃认真，与人交谈时，则是目光温和、笑容亲切，仿佛见到老朋友一般。

谈到计建明与剪纸的缘分，要追溯到2001年。当时，南派剪纸大师陈南君在同里宣扬剪纸技艺，计建明带当时8岁的儿子计振参加了他的暑期儿童剪纸培训班。起初，计建明只是被剪纸技艺所惊叹，“在与陈老师的交流中，我们渐渐成了知己，他很看重我，想让我跟着他学剪纸。但当时我有稳定的工作，所以丝毫未考虑过要转行从事剪纸工作，只觉得剪纸更适合女性。”

记者了解到，计建明是土生土长的同里人，高中毕业后应征入伍，10个月训练期过后，他以最优秀成绩成为唯一留任教官。退伍后，计建明与师傅参与钢笔套管的模具研发，并研发出全国独创的一次成型钢笔套管生产工艺。1997年，凭着对专业技术的信心，计建明与朋友合开了一家制笔厂，在模具加工业掘到第一桶金。但由于长年累月辛勤劳作，计建明的颈椎劳损愈发严重。2001年8月，在陈南君老师的再三动员下，计建明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从制笔厂中退出，和陈南君老师在退思园里成立了这家“剪南春”剪纸工作室。

“当年在机床前，我能把钢胚铣出比发丝更纤的纹路——那可是发丝细度十分之一的精度。”计建明指尖掠过案头的铜剪，刀锋折射的冷光里跃动着笃定，“剪纸才是头发丝宽度的十分之一，与模具之间有百倍的落差，反倒成了我骨子里最熟悉的战场。”计建明表示。

苦练十年惊艳亮相世博会

亲自磨制的剪刀是“秘密武器”

“后来，有人邀请陈老师和我到马来西亚开工作室，我的心里既高兴又犹豫。”计建明深知，自己身为土生土长的同里人，从小在这片充满文化底蕴的土地上耳濡目染，政府一直对剪纸这一传统技艺的传承和发展给予了大力支持，他自知不能辜负这份信任。于是，他毅然决然地做出了决定——留下来，守护这片土地上的剪纸艺术，让同里剪纸的根脉在这片土地上深深扎根，代代相传。

自那以后，计建明就经常一个人翻阅书籍，坐在工作台前的椅子上埋头剪纸，一坐就是一整天，一练就是十年。“那些年闲言碎语听得不少，很多人质疑我是不是同里人，是从哪里学会的剪纸。”直至2010年世博会期间，计建明受邀在苏州馆进行现场剪纸展示表演。现场排队的游客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世博会后，同里剪纸声名远扬，不断有游客慕名而来，只为一睹计建明精湛剪纸技艺的风采。随后，2011年元宵节，计建明应邀参加央视正月正新春音乐会并现场剪纸《兔年大顺》；2013年3月，随同领导出访法国作现场剪纸，同年他荣获“同里剪纸”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称号；2020年疫情期间，他创作钟南山等抗疫英雄题材作品；今年，金蛇纳福、退思园140周年等相关剪纸新作也已出炉……作品的影响力随着他不断地努力，从同里向世界传递。

除了日复一日地潜心钻研剪纸技艺，计建明表示，自己的成功还离不开他的“秘密武器”——亲自磨制的刀具。记者留意到，计建明的工作台上整齐摆放着数把各具特色的剪刀。据介绍，这些刀具皆由他亲手精心打磨而成。“别人通常都要到市场上挑选购买，经过反复尝试才能找到适合自己使用的剪刀。可这就是我的老本行，我能依据不同剪纸需求，精准把握剪刀刃口、刀尖的形状以及打磨的技巧，从而打造出各式各样合适的剪刀。” 计建明自豪地介绍道。

“90后”儿子从工程师转型剪纸人

用年轻思维普及推广传统技艺

在“剪南春”剪纸工作室，除了经典的生肖、福字等主题的剪纸，还不乏哪吒、冰墩墩、哆啦A梦等热门IP的相关作品。据计建明介绍，这些作品都出自其儿子计振之手。原来，“90后”的计振大学期间学习的是物联网工程专业，2016年毕业后，计振入职一家电缆公司，担任工程师，主要负责电缆设计、测试。工作之余，他经常来父亲的剪纸工作室帮忙，对剪纸有了更多的了解，他发现，剪纸不缺审美，不缺技术，但是非常缺少宣传。很多游客以为剪纸很容易，但是其实每个作品都是经过构思之后，一刀一刀剪出来的。工作一年后，计振拿着离职证明走出公司，“与其在外打工，不如回家给父亲打工。”他决定全身心投入剪纸事业，把剪纸事业做好。

如今，剪纸技艺日渐精进的计振，也早已在学校独立讲课。走进课堂教学生，他首先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如何让这项传统艺术真正走入孩子们的内心。他想让学生找到学习的动力，而兴趣就是动力，他从图案造型上下手，剪学生感兴趣的东西。“如果剪一个弥勒佛，学生可能提不起兴趣，但是如果剪一个小哪吒、火影忍者，他们会提起两百分的精神来剪。”计振说，有了兴趣，学生就想努力剪好。在他的鼓励下，一些学生甚至剪出了复杂的作品，比如繁复的菊花图，这些图案要剪五六节课，非常耗时间，考验学生耐心，但是剪出来后，这些学生也会非常兴奋。

计建明告诉记者，目前已累计培养师生近1000名，除此之外，为了让更多人了解剪纸文化、学会剪纸技巧，他耗时四年多，编写并出版了《同里剪纸艺术与技法》，把自己的剪纸心得写入书中，以便给更多对剪纸感兴趣的初学者提供指导。“一两个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如果能在教师队伍中培养出热爱非遗、精通非遗技艺的传承者，由这些传承者从学生中挑选出好苗子加以培养，这才能实现从‘星星点灯’到‘星火燎原’的跨越，把同里剪纸的‘种子’播撒到更广阔的天地。” 本报记者 梅方滢